公元前128年，從大月氏歸來的西漢特使張騫來到喀什（當時稱疏勒國）。他驚奇地發現，當時的疏勒城，有著和中原城鎮一樣非常像樣的街道和商店。張騫的經曆被記載在《漢書西域傳》中。從漢代的“疏勒國”，到唐代的“伽師城”，再到宋元的“喀什噶爾”，成為絲綢之路上最重要的地方。美麗、繁華，也是最具詩意、傳奇的城市。
如今，大規模的現代化和城市化正在席卷全國，許多曆史文化印記在這一過程中迅速消失，其中包括一個又一個的老城市。幸運的是，位於喀什市中心的老城區的一部分得到了保存。人們仍習慣稱其為喀什。老名字似乎強化了這座曆史名城的古老意義。在方圓幾平方公裏的老城裏，時間仿佛凝固了。超過10萬居民延續著古老的生活方式，保留著代代相傳的樸素價值觀，傳承著祖輩傳下來的技藝。曆史文化融入日常生活。這裏的一切都是平和的，緩慢而安靜，遠離浮躁和喧囂。
1神秘的古城
第一次聽說喀什老城，是因為奧斯卡獲獎影片《追風箏的人》。由於阿富汗戰事持續不斷，最終選擇中國新疆喀什作為拍攝地，因為這裏擁有中西亞現存最古老的伊斯蘭風格房屋。建築物。
然而，從機場到喀什市中心的路上，我看到的隻是火柴盒般的建築和現代化的購物中心，與內地城市沒有什麼不同。直到進入市中心，看到遠處一片滄桑的古建築，我不禁感到失望。像土黃色的波浪，高低不一，錯落舒展，中間高樓大廈包圍，我仿佛從21世紀傳送到了《一千零一夜》的夢境，然後我這才意識到，那是喀什老城。
我迫不及待地來到了《追風箏的人》的拍攝地。老城東北角的一處高崖，闊子其雅貝西巷——號，當地人稱“高台民居”。這是這座城市最古老的建築，距今已有600年曆史。以上曆史。你能看到的是斑駁的卡其色、深棕色、淺棕色。建築材料有生土、土坯、磚塊、楊木等。布局隨意、自由。巷子又窄又深。沿著它們，仿佛可以走到時間的盡頭。
我不禁想起一位建築師的解釋：“喀什老城的建築代表了一種樸素的建築美學。它的自然色彩是建築中最簡單的表達形式。”經曆了數百年侵蝕的老房子，很多都已經破敗不堪，甚至搖搖欲墜，但事實上，它們的堅固程度遠遠超出了人們的想象。當地居民將樹木砍斷，直接用來框架和支撐屋頂、閣樓和陽台，無需任何刨削。這種房屋的牆壁又厚又堅固。在缺乏雨水的沙漠地區，這些房屋表現出獨特的“生態適應”，冬暖夏涼。
令人驚訝的是這些房屋破舊的外觀與院子的美麗和溫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走在迷宮般的小巷裏，陽光時隱時現，許多門都半開著。透過門縫可以看到內院，內院景色獨特：盆栽無花果樹，各種花卉生長茂盛。架子上掛著令人垂涎的葡萄，大炕占據了院子很大的麵積，炕上鋪著鮮豔的毛氈地毯，一條雕花的走廊連接著客廳和臥室。身著鮮豔民族服裝的婦女們坐在炕邊做針線活，孩子們玩耍時聊天。
巷子裏開門迎客的，一般都是出售手工藝品的手工作坊。店主用簡單的中文熱情歡迎我們。屋子裏擺滿了琳琅滿目的花帽、刺繡品、地毯和十二種木卡姆樂器。當你仔細觀察住宅的內部時，你會更加驚歎。用楊木裝飾的屋簷和欄杆，別致的格子窗，裝飾著精美圖案的牆壁和地板，華麗的地毯和銀質餐具，到處都是花果樹。仿佛走進了童話故事中的秘密花園。參觀了很長時間，即使不買任何東西，主人臉上的笑容也不會改變。
當我第一次進入喀什老城時，它給我留下的印象就像一個謎，充滿了種種矛盾，但卻充滿了魅力。庭院內外，屋頂上和屋頂下，有肅穆和蒼涼兩個世界，向上帝祈禱；隱私與繁榮、世俗生活的歡樂與享受，緊密而自然地融合在一起。
一個296人的大家庭一起住在一棟老房子裏
走在喀什的老街小巷，常常有一種走在北京胡同裏的錯覺。雖然建築風格完全不同，但我依然擁有幾代人生活留下的從容與安寧，在平凡瑣碎的事情中感受到人性的溫暖。但是是相同的。和所有曆史城市一樣，文化的印記不僅留在建築上，更銘刻在人們的心中，形成固有的生活習慣和思維方式。
喀什高台民居的人口密度遠高於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因為這裏的居民對祖國、家人、親人傾注了最虔誠的情感和深厚的依戀。千百年來，一代又一代的人們在這裏生活繁衍，房屋一層一層地疊起來，越來越高。每有新的一代誕生，老房子就會加高一層。增建的房屋以楊木為柱基，支撐在巷道兩側。巷子上方的房屋稱為過街樓。老城內布滿了各具特色的十字樓、吊腳樓、懸空樓。
導遊指著闊子其雅貝西巷一棟看上去很普通的房子對我說：“你不會知道這房子有七層。”這所房子的另一扇門在下層。在河灘上，隨著人口的誕生，幾個世紀以來層層建築不斷增加，形成了現在的規模。整個樓層包括臥室、廚房、儲藏室、客廳、遮陽室、餐廳和許多其他房間。客廳設有現代和傳統兩間，可滿足多代同居的居住需求。“這裏人口最多的家庭有96口人，都住在老房子裏。維吾爾族沒有分家的習慣，喜歡大家住在一起，對老人非常尊重和孝順。”
喀什從2009年開始進行舊城改造，居民可以自願搬出，入住政府修建的安置樓。然而，大多數老城區居民不願意離開，選擇就地修複和改造。從巷子裏掛的一些招牌就能看出，這裏有很多有數百年曆史的老房子。祖父母、父親、母親、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作為一個家庭，我們永遠不應該分開，隻要我們能和家人在一起。如果我們住得再擁擠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
親情在喀什老城區是一種令人羨慕又感人的存在。老城區房屋的結構和布局生動地詮釋了這個民族的家庭觀念和社會變遷。
3傳統手工藝是老城的靈魂
最終我選擇入住喀什老城區的一家青年旅舍。雖然條件不如新城的酒店，但我想隻有在老城住上幾天，感受它的早晚動靜之美，才能更深刻地領略它的魅力。
青年旅舍所在的街道叫烏斯塘博益路，已有千年曆史。從早上八點左右到夜裏一兩點，這裏熱鬧非凡，人頭攢動，與安靜深邃的高台民居完全不同。與眾不同又充滿活力。這條不到一公裏長的古街，聚集著數百間低矮而密集的生產作坊和銷售店鋪，從早到晚都回響著錚錚的聲音。這裏有銅商、鐵器店、英伊莎刀作坊、十二木卡姆樂器店、裁縫店……工匠們坐在門口埋頭工作。
在這樣的老街上，你會強烈地感受到曆史是一條流動的河流。幾千年來傳承下來的工具、技能和工藝，都是通過這些工匠代代相傳的。它們是一段鮮活的曆史。經營手工作坊的人有的是兄弟，有的是祖父母，他們保持著最原始的手工製作方法。門口隨意堆放的木雕、青銅器、鐵片，展現出極其華麗的西方裝飾風格，雕刻圖案繁複，而這些基本上都是市民的日常生活用品。
正是這些工匠，讓這座老城充滿了生機。這裏的許多街巷分為手工業作坊和由行業自發形成的生產銷售市場，如珠寶市集（市場）、鐵器市集等，均以其行業命名。喀山其亞貝什（鐵錫匠）、波哲其巷（蘆席匠）、塔哈其巷（麻袋匠）、圖馬克巷（帽市）、巴其齊巷（園藝巷）、闊子其亞貝西巷（製陶工）等街巷。
離青年旅舍不遠，有一座紫銅作坊。每天都能看到一家三代老少敲打銅鍋。爺爺經常坐在店門口，帶著兒子們在各種器皿上雕刻圖案。最小的孫子來回跑著，邊學邊玩。精美的紫銅壺價格從幾十元到幾百元不等，上麵刻有精美的圖形裝飾。雖然大商場裏有各種現代化的電飯鍋、高壓鍋，但很多當地人仍然喜歡使用這種傳統的紫銅鍋。據說用這種鍋做飯非常有營養。
在闊茲奇雅貝西巷，一家陶藝作坊熱情地向我們敞開大門。店主名叫Umer，是這個作坊的第六代傳人。如今，陶器仍然是維吾爾族日常使用的一些器皿，比如盛酸奶、羊脂的盆、吃飯的碗等。烏默爾的祖先和父親一直在製作這些東西。在他這一代，他開始製作油燈、燭台、花瓶等手工藝品出售給遊客。每15天，奧馬爾就要燒一座窯，可以生產五到六百件陶器。生活用品每件隻能賣兩三元，而旅遊工藝品則能賣到15元至20元。
讓奧馬爾傷心的是，在這條以“波特”命名的街道上，他幾乎是最後一個手工陶藝師。這裏高高的懸崖上有一種特殊的土壤，叫做塞格茲（Segezi），幾千年來一直被用來製作美麗的土製陶器。無數陶藝家世世代代以此為生，甚至有不少外國工匠不遠萬裏來到這裏取土。如今，塞格孜的土已經全部挖出來了。如果沒有塞格茲土，土製陶器還能存在多久？
傳統手工藝是喀什老城的靈魂。因為對老城的保護，他們頑強地堅守著傳統。然而，在現代生活的侵襲下，沒有人知道自己還能維持多久。
4保護老城就是保護那樣的生活
查閱了一些資料才知道，今天看到的喀什老城就是改造後的老城。該項目從2009年開始，曆時5年，政府投資數百億元。除最古老的三棟住宅樓原貌保留外，其他住宅區均遵循“修舊如舊”的原則，在原址用磚、水泥重建，按照原貌和風格進行改造。結構，竣工後仍保留其原有用途。
舊城改造之所以持續五年，是因為需要為居民進行“一對一”的設計和改造。這個項目被稱為“馬拉鬆量身定製”。因為喀什老城的建築從來都不是統一規劃的，而是在一代又一代老城居民的繁衍和生活過程中自然發展起來的。建築物非常不規則，房屋的形狀有三角形、五邊形……符合保持原有風格的要求。需要設計一個與原來的老房子形狀相似的新家。同時還要考慮消防通道、活動區域空間以及水、電、暖等配套基礎設施。這是一項繁瑣艱巨的工程，設計圖紙需要各家各戶拿到。居民同意。
在中國無數古城即將消失的殘酷命運中，喀什老城能夠保存下來實在是一件幸運的事。更幸運的是，被保留下來的不僅僅是國家5A級旅遊景區，不僅僅是傳統風格的街屋，還有老城特有的生活。喀什老城改造是一種節省時間的方式。
品味老城生活的每一個細節，對於久居喧囂的都市人來說，也許是一種逃避。老城區是提供“別處生活”的最佳場所。
每天早上8點左右，朝陽灑滿土黃色的屋頂，老城被陽光喚醒。饢店的小夥子起身，在饢坑裏生火，金黃帶著麥香的饢很快就出來了；燒烤店老板剛剛宰殺了周末從牛羊市場買來的一隻大尾羊。將雞蛋打入切塊的羊肉中，準備烤羊肉串的原料；手工作坊鏗鏘作響，複雜的圖案從年輕工匠的手中誕生。老茶館裏擠滿了人，喝茶、聊天、大聲說笑；城內有大大小小的清真寺數百座，每天可聽到五次祈禱聲。直到晚上，奧爾達西克路的夜市上，老人們正在以一美元的價格出售自家院子裏種的無花果。賣哈密瓜的老人左手提著籃子，右肩搭著白毛巾；年輕人生了火，堆起一座小山，饢、羊蹄、羊頭、米腸……入夜後，人群散去，烤肉。煙花的香氣彌漫在街道的每一個角落。
這種平凡的生活，就是喀什老城的精髓，淳樸、安逸、仁慈、淡泊、平和。我們的世界充滿了欲望、噪音、浮躁、焦慮、孤獨和困難。老城對於當地人來說是生活的自然延續，對於旅行者來說，則是精神世界的向往和療愈。
這讓我想起了北京胡同的轉變。喧鬧的南鑼鼓巷和後海遍布著各種酒吧和商店。原住民不堪重負，平靜的生活消失了。這樣的胡同隻是表麵的，但其本質屬於胡同裏的人和生活已經不再完好無損，這是一種遺憾。
